最近听到了很多不幸的消息。
听到了丧失——
道德的丧失、人性的丧失,和年轻生命的丧失。
今天给大家分享咨询师张冬晓老师写的一个小故事。
愿这篇文章,在丧失和哀悼中给你带来力量。
一个小男孩与仓鼠的故事
文 | 张冬晓 简单心理认证咨询师
编辑 | 山兔
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“非零心理”,
由简单心理获得作者授权后转载。
小男孩和仓鼠的故事
儿子一直很想有个小宠物,我问:那谁来照顾它呢?
他说当然是我啦。
我说既然是你的宠物,你就是他的主人,你负责照顾它。
他认真地说:那当然,就像你照顾我一样照顾它。儿子说,因为你把我照顾得很好,我也会把它照顾得很好啊。
哦,我想,好吧。
于是他很认真地给小仓鼠喂食,换水。但毕竟是孩子,跟它玩儿的时候难免没轻重,小仓鼠没少受苦。儿子兴奋的时候总想跟它分享,而小男孩的兴奋大多时候都可能成为小宠物不大不小的灾难,小仓鼠经常被儿子抱到怀里,不一会儿他丢了手看视频,仓鼠就卡在沙发里床缝里甚至于卡在衣柜的卡槽里。
坦率地说,我也没想过仓鼠能被他养活这么久,但它毕竟还是死了。一天晚上,儿子跑来告诉我说仓鼠生病了,爬在笼子里,只是睁着眼。我应了一声忙去了,他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和小仓鼠讨论了很久。
不想第二天早上仓鼠便死了。儿子大哭起来,已来不及让他慢慢接受一个生命的死亡,我深知,小仓鼠作为一个被他投注了情感和精力去照顾的宝贝,它的死亡与金鱼不同,它的死亡会实在地唤醒一个孩子最原始的恐惧。仓鼠作为一个重要客体,与金鱼不同,不是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就能抹去的。
这是孩子第一次经历爱的客体的丧失和分离,也是一次活生生的面对死亡的经历。如何能保护他不被死亡带来的震撼吓到,不让这隐晦的恐惧成为他心里的阴影?我一边想一边穿衣服,本能地阻止了要进行的葬礼。
早上的快节奏使我们都没有机会和心情处理仓鼠的死亡,我催促着儿子别别扭扭地穿衣服准备上学,忙乱中,突然听到儿子趴在沙发上痛哭的声音。
我没想到,他会这样真正痛苦地哭泣,那哭声里没有对大人的要求和胁迫,只是纯粹的伤心。我愣了一下,迅速地跑过去,蹲下,将他拥在怀里,我的孩子。
他紧紧地靠着我,一边哭一边说:“我不要仓鼠死掉,我不要把它埋了,它死了我也要把它留在家里,它死了我也要。”
“是,妈妈知道。”那一刻,我心里安静极了。
好。我说,那我们不埋掉,让它还在家里呆着。他点点头,渐渐收了哭声。我快速地安慰他,使他快速地去上幼儿园,死掉的仓鼠就留在家里。
送他去幼儿园后,我直接去了宠物市场,买了一只小小的仓鼠,回到家,我把小仓鼠放进笼子,老仓鼠的尸体被盒子装着,放在隔壁。
我没打算隐瞒死亡这个事实。我打算让孩子自己看到生命与死亡的关系,就像他已经懂得的传承一样,我照顾你,你照顾他人。
晚上他回到家,我让他去笼子那里。是的,我一句话也没有说,他自行成就了一个美丽的故事。“妈妈,”他兴奋极了:
“你看!还有一只仓鼠,这一定是一只仓鼠儿子,是老仓鼠送给我的礼物。他知道自己要死了,所以生了个儿子给我。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!妈妈他太小了,还是个仓鼠婴儿,我要好好保护他,他还害怕呢。”
有了生命,死亡便容易被接受。第二天早上,我们一起到楼下,把老仓鼠埋在花园里,我告诉他,等到来年春天,埋仓鼠的地方,会开出美丽的花。
对生的态度,决定了对死亡的感受。传说中人死了,若有不甘愿的心结,会变成鬼萦绕不去。鬼不过就是未了的贪念,准确点,是生者投射出的贪念,以为死是那般遗憾,他忘了,死就是简单地,死了。
以死亡为镜,照出的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渴求和失望。
小狗阿雅的故事
隔了一些日子,仓鼠的事情仿佛就过去了。他还是那个淘气粘人的孩子,不再提仓鼠和死的事情了。有一天,我从他的绘本堆里翻出了一本关于生命和死亡的书《我永远爱你》,那天晚上,我给他讲了这个故事。
这是阿雅的故事,阿雅是条狗。
阿雅老了。
我每天都对阿雅说,我爱你。
阿雅死了。
我很想它。
我的小男孩安静地蜷在我怀里,我看到他低下眼睑,我看到他的长睫毛颤动着,被泪水浸湿。
我被他感动着,惊叹一个孩子的敏锐和善良。
我亲吻他,问:你是不是伤心了?
他点点头,泪水落下来。
你是不是想起你的仓鼠了?
恩。他说。
我默默地让他尽情地伤心了一会儿,我意识到,他在真正地哀伤,而当他完成这个哀伤的悼念过程,他会比以前更坚强,对于生命会有新的看法。哀悼,会生出力量。
既然世界本不完美,何必要虚伪,幸好,爱总能缓解死亡带来的分离和痛苦。
《寻梦环游记》剧照
他现在隔三差五就会到楼下去查看一下,看看仓鼠的墓地上有没有发芽,长出小苗。
有一天,他跟我说:“妈妈,等到仓鼠树长出来,到了秋天,会不会结出一树的仓鼠啊?”
他还说:“妈妈,那我们回头把仓鼠一仓鼠二仓鼠三都埋在一起,这样就能长出好多好多的仓鼠树了。”
生命就是,周而复始,生生不息。
分离与创伤
生命的终结往往给人带来创伤。
所有在世的创伤都可追溯为一个源头,即出生的创伤。当一个胎儿在母体中准备降生,他将首先经历一连串的刺激和被迫的适应:产道挤压,冷空气刺激,脐带割裂,必须自主呼吸,必须学会用力吸吮,接受各种医学人工检查,抽血化验,打防疫苗......
这个生命便从圆融具足、无欲无求的美满状态跌落入一个充满危险和痛苦的尘世,妈妈的子宫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。然而从母体坠地,失乐园的体验开始。
这个分离创伤将贯穿人的一生。我们终其一生都试图在人间寻找或创造一种母子融合的完美再现,试图努力地重回乐园,恢复事物的古老孕育状态:
我们蜷缩在摇椅或窝在沙发里,滑滑梯,拥抱,与他人不分彼此地相恋,沉浸在音乐的浸泡中,孕育灵感;
我们热爱海洋,浸泡在游泳池里,蜷进暖暖的被窝睡觉,沉浸在阅读的体验里,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深处,让另一个人走进自己内心深处......
对“创伤”概念的执迷可能源于一种潜意识幻想:所有我们的不幸都一定有个切实的源头对象,若消除这个对象,则幸福快乐必然来临。这是对生命无常之真相的防御。
创伤并非源自原生家庭,而是植根于有机体生命的起点。
假如生命保持在未出生的状态,或者保持在未萌发的细胞状态,分离便不会存在,分别也不存在,细胞遵循大自然的生命运行规律,变化消失再转化,没有适应生存的压力,便没有创伤,也没有发展的动力。
生命的成长,注定是被创痛推动着。没有完美的环境,只有不断地适应。
转载自——公众号《简单心理》